隶古

旧文重发

CP：王林，郭燕

※※※

冰雪消融，天却冷得更厉害了。

王动躺在床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不知是被冻醒的还是被吵醒的。

院子里的动静很大，像一头大象甩着鼻子在狂奔，声响让方圆十里都听得到。

幸而这里方圆十里除了富贵山庄四个人，便只有山中坟场一群鬼了。

是郭大路在狂奔。

王动知道。除了郭大路，还会有谁呢？

于是王动就心安理得继续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让全身进入最极致的放松状态，四肢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似乎便也再感觉不到冷了。

想要在这样的冬天活下去，总要有一些办法才行。

郭大路狂奔的办法很好。

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的办法是很好的。

一边狂奔，一边翻几个跟头；又跳上树，再跳下来。

坐在台阶的燕七忍不住道：“你到底在跑什么？”

郭大路跑到了她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道：“来来来！我们一起跑！跑的时候暖和，跑的时候有汗；跑的时候仿佛烤火炉，跑的时候像洗热水澡。”

跑跑歌。歌词作者郭大路。

燕七打掉了他的手，道：“我不想跟你一样像个疯子！”

然后两个人斗起嘴来。

想要在这样的冬天活下去，总要有一些办法才行。

当斗起嘴的时候，暖暖的气流从心底冒起来，很快传遍全身。燕七选择的办法当然是和郭大路斗嘴。

好办法。

可是，还有一个人呢？

林太平一个人缩成一团在床角。

自然是王动的那张床。

如果说王动可能是被吵醒的，那林太平一定是被冻醒的。

床上只有一张棉被。所幸还挺大的，一人盖了一半，差不多将就吧；所不幸一点都不厚，寒风一吹，立刻就灌进被子里去了。

林太平原本白嫩的小手小脸冻得通红，牙齿也在打颤。

轻轻的打颤声，和郭大路狂奔的声音比起来，那就是大象和蚊子的差别。

然而王动却觉得自己完全没法好好睡觉了。

王动道：“我听到了声音。”

林太平道：“是小郭和燕七。”

王动道：“不，我听到的是你的声音。”

林太平道：“我的声音？”

王动道：“你发抖的声音。”

林太平不说话了，眨着眼睛，一动不动继续缩着。

王动道：“一个人发抖通常是因为害怕或者寒冷。现在没有什么事让你好害怕的，所以你是因为冷。”

一点都不精彩的结论。

也是结论。

在这样的冬天，寒冷对林太平的伤害更为剧烈。

因为离家出走以前的林太平从未受过寒冷。

他甚至不知道寒冷是什么。

一个从来没有受过寒冷的人，远比其他长年累月在寒风里度日的人更没法子忍耐寒冷。

王动叹了一口气，向林太平招了招手。

王动不动。

王动不喜欢动。

可他却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对着林太平招了招手。

手一旦动了，那就是属于自己的了，寒气随之而来，简直像侵到了自己的骨头里。

动起来的感觉真不好，王动又叹了一口气。

林太平已将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王动的身边。

林太平道：“王老大，什么事？”

王动伸手将林太平抱在了怀里。

林太平有一瞬间的呆滞。

霎时他不再觉得冷，倒是觉得特别热。耳朵热，脸颊热，被王动抱住的地方哪儿都热，连呼吸都乱了，心跳都快了。

王动板着脸，道：“我不想待会儿跟一个被冻死的死人躺在一张床上。”

林太平认真想了想，道：“有道理，我也不想就这么死了。”

王动的话是结论。

结论都很有道理。

林太平喜欢听有道理的话。

林太平自然而然地抱住了王动。

想要在这样的冬天活下去，总要有一些办法才行。

拥抱让人感到温暖。

温暖不管你的肚子饿不饿。

渐渐地，院子里无论是大象的狂奔声，还是郭大路和燕七的斗嘴声，都弱了下去；屋子里，在打颤声消失之后，另一种新的轻微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王动道：“我又听到了声音。”

林太平道：“这次不止我的，还有你的。”

两个人肚子在叫的声音。

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郭大路和燕七慢慢地踱着步子走进来。

似乎肚子叫的声音顿时变得大了一些？那是因为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吧。

郭大路张大嘴巴，道：“你们在干什么？”

王动道：“我们在睡觉。”

燕七凝视着躺在床上的王动和林太平，打量了很久很久，然后才道：“这种天气，你们也睡得着吗？”

王动道：“所以我们现在还在跟你们说话。”

郭大路和燕七背靠着墙壁缓缓蹲了下来，或许再过一会儿，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房间的窗户很破，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

林太平道：“这时候应该有一锅水煮鱼吃。”

郭大路道：“要多放些红辣椒。”

燕七道：“热汤拿来泡饭。”

说完，几个人咽了咽口水，脑海中浮出一个画面，他们都围在一个大炉子旁，炉子上架着一个大锅，锅里煮着滚烫的鱼，热气四散开来往他们身上扑。

越想越冷，越想越饿。

郭大路突然跳了起来，道：“我记得后山有一条河，河里肯定有鱼！”

燕七道：“你准备怎么抓鱼？”

郭大路愣住了。

这真是一个难解的问题，因为他们此刻连钓鱼的鱼饵的都没有。

有鱼饵估计也早被他们吃了。

春天夏天可以跳到河里抓鱼。冬天呢？冬天该怎么办？

郭大路咬牙道：“跳下去抓！”一下子跑了出去。

冻死也被饿死好。

一个人冻死也比四个人饿死好！

何况，挨饿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燕七吓了一跳，呆呆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么冷的天，我不想给他收尸。”也跟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王动和林太平两个人。

林太平道：“王老大，吃鱼是我的提议。”

王动道：“是你的提议。”

林太平道：“可是我却不想吃朋友用命换回来的鱼。”

王动没有说话，已下了床。

林太平眼睛一亮。

王动道：“用朋友的命换来的鱼如果也吃得下，那这种人就不配有朋友。”

有些人可以没有东西吃，却不能没有朋友。

王动和林太平就是这种人。

王动动起来的速度很快。

一飞冲天鹰中王的轻功本就比郭大路高。

他抢在了郭大路的前面到了那条小河前，紧接着郭大路和燕七到了，林太平也到了。

他们又一起坐在了一块大石上。

郭大路道：“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下河？”

我们怕鱼吃不成，你反倒成了鱼食——这话王动和燕七、林太平都没有说出来。

王动和燕七、林太平没空说话。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不远处的几株野菜。

在这种天气里，竟然还有野菜！

虽然他们也并不认识这到底是什么野菜，但只要是野菜便是可以吃的，便是可以饱肚子的！

几株野菜煮成了四碗野菜汤。

不消说，很难吃。

王动和郭大路、燕七还是一口气把它们吃完喝完；唯有林太平捧着碗，一口一口，很慢很慢。

王动见状站起身，迈开步子走去了林太平身边。

郭大路扯了扯燕七的袖子，道：“你有没有发现王老大最近有点奇怪？”

燕七道：“哪里奇怪？”

郭大路道：“他吃完东西不应该立刻躺回床上吗？他可是他竟然又迈脚了，他竟然迈脚去小林那边了，这是为什么？”

为了郭大路的生命，王动愿意去动。可是他这时候再动，又是为了什么呢？

燕七道：“这不奇怪。”

郭大路还在喃喃道：“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跟小林几乎形影不离？”

这段时间的王动和林太平，仿是以前的郭大路和燕七，两个人就像是完全粘在了一起。

燕七依然道：“这一点也不奇怪。”

的确不奇怪。

王动也这样认为。最近为了林太平，他是动得多了些，但他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王动坐到了林太平的身边，道：“食物是用来饱肚子的，能吃就行了。”

林太平道：“那就不会有些厨师的工钱低，有些厨师的工钱高了。”

王动道：“那是在已经吃饱了的情况下，在很饿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饱肚子。”

林太平突然笑道：“有道理！王老大你的话都真有道理！”

捧着碗一口气野菜带汤全喝光了，最后还满足地舔了舔碗。

王动看着林太平的笑脸，忽然不知为何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可以回家。”

林太平道：“这是本来就是我的家。”

王动道：“我是说你母亲的家。”

林太平道：“我不想回去，我喜欢在这里，这里更暖和。”

王动道：“这里更暖和？”

林太平道：“是的！在以前的家里，我只是身上暖和，心里却不暖和。可在这个家里，跟你在一起，跟郭大路在一起，跟燕七在一起，我虽然身上不暖和，心里却比在任何地方都更暖和。”

王动笑道：“心里的暖和比身上的暖和更重要。”

林太平笑道：“何况，在这里我还一个秘密。”

王动道：“什么秘密？”

林太平偏头看了王动一眼，只一眼又低下头，小声道：“我可以不可以不说？”

王动笑道：“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

天色愈渐暗沉。

日落月升，星星闪亮，夜风只会更冷更冷。

郭大路跳着上台阶，道：“这个鬼天气。”

燕七觑眼看他，道：“你不会还准备再跑一晚上吧？”

郭大路道：“才吃了东西，我不想那么快把它消化掉。况且今天看到王老大和小林，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取暖的办法。”

燕七好奇道：“什么办法？”

郭大路凑到了燕七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燕七的耳朵一下子便红了。

燕七捶了郭大路一拳。

郭大路笑嘻嘻，和燕七一起进了一个空房间。

王动和林太平呢？

王动和林太平自然又躺到那张满是油腻污垢的大床上。

林太平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睡不着。

王动再一次向林太平招了招手。

林太平再一次将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王动的身边。

两个人再一起盖着棉被拥抱在一起睡觉。

这个冬天，好像并不是那么难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