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杨】江山阅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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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存肝胆，江山阅鬓华。
——题记。
沧海桑田，原来不需要千百年。
汴京城破，杨无邪带着幸存的风雨楼兄弟冲出了重围，在尘埃中他回望了金风细雨楼最后一眼。
再之后，在金兵的炮火中，那三座不知屹立了多少年的高楼，轰然倒下。
这并不是杨无邪第一次亲眼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高楼消失。
在许多年以前，杨无邪曾藏在汴京长街的人群中，也是这般看着那座白玉塔和青楼化为灰烬。
有一个人曾说，金风细雨楼是谁都毁不掉的，杨无邪自然记得。
所以，就算青楼没有了，他依旧不会忘记青楼之巅的誓言。
而现在，剩下的三座楼也不见了，他和戚少商、王小石还是会带着余下的兄弟们继续抗金。
——以金风细雨楼的名义。
如是者几年，风雨楼成了民间抗金力量的最重要的几支之一，新加入风雨楼的抗金义士也越来越多。
只不过，新加入的兄弟们对有一点都感到有些别扭，曾经的那几座楼已经全部被炸毁了，现在他们居无定所，到处奔波，却还叫做风雨楼，总是会让一些不明白往事的人觉得奇怪。
“谁说金风细雨楼没有了。”
某次，杨无邪恰巧听到两个人私下讨论，他的眼睛里露出一种说不清的看不透的神色望着眼前山河，半晌，缓缓道：
“金风细雨楼，永远活在杨无邪的心中。”
风雨楼如同它的名字，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去，楼主换了好几位，其他成员们也因为那一次白愁飞篡权和那一次靖康浩劫而消散殆尽。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从第一任楼主苏遮幕开始就一直待在楼里直到现在的老人，就只有杨无邪一个了吧。
其实杨无邪也曾离开过风雨楼一段时间，这事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只是大部分的人都不曾经历过那段岁月。
自然他们也就不知道，那之前的杨无邪是什么样子的。
偶尔还会有新入风雨楼的兄弟特好奇地问王小石：“杨总管他到底高寿几何了啊？”
“咳咳咳……高寿？”正在喝茶的王小石被呛了一下，“他也就比我大一点啊，大不了多少岁。”
“啊，这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杨总管他见多识广啊，什么都知道。而且，呃，他头发是白的还是秃顶，脸上还有皱纹……王楼主，这话你可千万别跟杨总管说！不过我也的确觉得奇怪，虽然杨总管皱纹很多，但仔细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老。”
“他，他当然不老，他以前是黑发，也没有秃顶，没有皱纹。”
“咦，那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王小石不再回答，只笑了笑。
笑容里有落寞。
杨无邪其实长得很好。
他原本年轻俊朗，个子高瘦，儒雅斯文，笑起来很无邪很好看。
这是在他亲手杀了苏梦枕以前的样子。
而在苏梦枕死后，杨无邪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笑了，也不再养鱼了，更不再用黄金杵做武器，不再读刘长卿的诗。
很长的一段时间意思就是说，现在的杨无邪又恢复了他爱笑的样子，笑起来依然很无邪很好看，依稀可以看出他以前的模样。
还开始继续养鱼了，也不再避讳用般若之光黄金杵，不再避讳读刘长卿的诗。
“这是都是我的回忆，我不想丢弃它。”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虽然回忆里有苦有甜，但对于杨无邪来说总归还是美好的。
杨无邪笑看着鱼缸里游动的鱼群，转首对戚少商说道：“说真的，等河山收复以后，我就想陪着我的鱼隐居，不再过问世事。我以前也常和公子这样说，他都是答应了的。”
戚少商琢磨了一下杨无邪的话：“苏楼主还在的时候，汴京城也还在吧？”
“我说的是燕云十六州。”
戚少商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你真的很喜欢鱼。”
“是啊，我就是喜欢养鱼，看着他们这么游来游去，心里就是很开心。”杨无邪笑道，“以前我跟着公子的时候，每立一个功劳，公子在纠结奖励我什么好，有次我干脆跟公子说，我是风雨楼的人，做这些是应该的，不过您如果一定要给奖励，那就直接送我鱼好了。”
“送鱼？”
“楼主，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就不用了送我这个了，现下时局这么艰难，何必这么麻烦。”杨无邪顿了顿，又道，“那次以后公子的确是送了我不少鱼，但也还是自顾自的送了我很多其他东西。”
“那是，”戚少商大笑，“凭杨军师你的功劳，要是苏楼主每次都送鱼，怕是整个天泉山都堆不下了吧。”
现下的时局真的是很艰难的，杨无邪以智谋为长，以前无论是苏遮幕还是苏梦枕抑或是戚少商都尽量很少让他待在前线，但现在却是不行了。
杨无邪受了伤，很重的伤。伤入肺腑，到现在依然昏迷。
戚少商和王小石都皱着眉：“大夫，杨先生他……”
那大夫叹了一口气：“老夫已经尽力了，接下来，要看杨先生他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戚少商和王小石沉默半晌，看向杨无邪，他的眼睛紧闭，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谁也不知道，杨无邪现在陷入了一个梦境，梦境里似乎有无数声音，让他头疼欲裂。
“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
“我信任的人很多，但我想懂这句诗的人很少，能答应我做这件事的，也只有你。”
“我的身体你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无论下任楼主是谁，金风细雨楼的总管永远都是你，金风细雨楼的未来要靠你。”
“怎么悲伤呢？重逢是很好的事。”
“记得我们从前在青楼之巅同吟的诗吗？”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杀了我，你亲手杀了我。”
一切归于沉寂，他又似乎听到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公子，您知道的，我没有办法。您说的话，我没有办法不答应。”
杨无邪最终还是醒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会醒得这么快，好得这么快。
只有杨无邪自己知道，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不醒过来。
虽然他很想一直陷在那个梦境里。
杨无邪还在养伤，王小石捶了一捶杨无邪的肩膀，笑道：“你吓死我们了！”
“怕我死？”杨无邪也笑了笑，“放心，我不会死的。就算要死，也绝不会现在死的。”
戚少商赶忙道：“什么时候，你可都不能死啊。”
“可是人总会死的啊，只不过，我现在不能死而已。”杨无邪摇摇头，“在汴京没有收复，河山没有收复之前，我不能死的。”
日已暮，杨无邪站在大江之边，一边喃喃说着一边看向滚滚江水，江水中倒影出自己的白发。
“因为只有等那个时候，我再见到他，我才能笑着对他说，重逢是很好的事。”
END
《伤心小箭》：
杨无邪只觉心里一酸。
他一向认为：“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有泪，也决不在外人面前淌——可是，今儿重会故主，竟完全抑制不住，他咬得唇角渗出了血，但那泪竟像断了线的念珠，不住往下滑落。
还是苏公子先说话：“看到你仍活着，真好。”
“……”
“怎么悲伤呢？重逢是很好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