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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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也是短篇，但这篇还是比较长了，全文1.3w。

※※※

01.

一轮明月。

铁手也会有望月的情怀，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马上就要临近中秋的时候。

铁手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前些天，终于把一桩巨案给破了，如今正在归家的途中——且白日他才和诸葛先生通过信，无情、追命、冷血都比他更早回了家，就只等他一个，他们便可以一起过这个中秋。

这让铁手觉得，今晚的月亮都要比平时好看一些。

正在这时，铁手却突然听到一阵胡胡嗡嗡的异响，他立时惊觉，再仔细一听，却发觉异响来自天上。

天上？天上有什么？

随着这阵异响越来越大，一只形如大鸟的异物不知从何处飞来，凝在了半空之中。

那声音便是由这异物发出的。

铁手遽然觉得这异物有些熟悉，但他确定他没有看过这东西。

那么，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他终于想到了！

他的确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但他却听人说起过——听他的大师兄无情说起过，那夜京城，关七失踪之时，苍穹之中出现的异物的形容，与他此刻见到的这东西的形状，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当铁手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铁手再次醒来，是在一座小木屋中。

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躺在张木床之上，铁手的第一反应是立即起身，试着运了一下功。

——自己的内力仍在。

这就不用担心了。

只要他的内力还在，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够难得到铁游夏。

旋即，铁手将这木屋四下一打量，是很小的屋子，收拾得倒是整洁。他没瞧出什么异样，遂走出门，一眼望去：

——前后四周都是山崖树木。

这是野外森林。

疑问在铁手的心头生起，他向前走了走，蓦地，他感受到一股强烈剑气出现在他身后。

铁手霍然转身。

——转身其实也是一件极凶险的事，若是敌人抓住了机会，在你将转未转的那一刹那儿出手，是很难得有侥幸的。

然而，铁手没有犹豫地转身了。

因为他感觉得到，这股剑气虽然尖锐、凛冽。

但它并不是杀气。

铁手的感觉完全没有错，他背后的人就站在那里，如一把剑一般立在那里，等着他转身，显然没有出手的意思。

铁手看到那人，却是一怔，又惊又喜，脱口叫道：“四师弟！”

话出口，铁手立刻察觉到不对，眼前的人年纪很小，最多不过十余岁的样子。

这绝对不可能是冷血。

果然，那少年盯着他，眉心一皱，冷冷道：“你在叫谁？你是谁？”

铁手没有回答，他的脑子正在飞速地运转着：这少年若不是冷血，那为何会和冷血如此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是刻出来的。

铁手忽然想到：冷血是孤儿，到现在也不清楚他的父母是谁，更不知他有无兄弟姐妹。那么，眼前的少年，会不会有可能是冷血的亲人？

那少年见铁手一直沉默，又冷冷道了一句：“你不会说话吗？”

铁手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看向那少年的目光都柔和了，拱手道：“我姓铁，名游夏。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少年看了他许久，这才回答道：“我叫冷凌弃。”

铁手一个踉跄。

少年立刻道：“你没事吧？”

“没事。”

铁手镇定了一下心神，再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虽然他有些不敢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少年和冷血，的确极有可能是一个人。

不单单是因为相貌相同。

相貌可以易容，然而铁手和冷血相识相知那么多年，他对冷血的感觉绝对不会有错。

“你怎么了？你身上有伤，是复发了吗？”冷血看着铁手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不解问道。

铁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身上的伤是前些天抓捕犯人时所受的，其实已好得差不多，也只有他这个面冷心热的小师弟才会这么细心注意到，才会看起来这般冷冰冰地关心着人。

铁手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冷血盯了他一眼，道：“你来这里，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铁手也不恼，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你认识诸葛先生吗？”

“诸葛先生！”冷血的眼睛里立时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你是诸葛先生请来的教练吗？”

——怪力乱神，不可信不可信。

铁手心里重复着这句话，随即，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这里是罢了崖谷底？”

“是。”这时候冷血回答得就很爽快了，他又问，“你是诸葛先生请来的教练吗？”

铁手不知如何回答。

他若说不是，那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是谁？若实话实说，他现在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只好道：“我的确是诸葛先生门下的人。”

冷血一听，高兴道：“你真的是诸葛先生请来的！咦，那为什么诸葛先生没跟你一起来……”

他说到这儿，声音不由变小了，低下头，似乎是自言自语：“以前他给我请教练的时候都会一起来的，为什么这次他不一起来了？是我上次打败贺静波惹他生气了吗？”

“不不不，他没有。”铁手一见冷血失落的表情，也不再思考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急忙说道，“世叔他……诸葛先生他一直很想你，很关心你，只不过他也一直很忙，所以找不到时间来看你，但他经常都有和我们说起你。”

“真的吗？”冷血抬起头。

“真的！”铁手没有说谎，冷血还没有入门的时候，诸葛先生确实是常常都有给他和无情、追命讲起这个小师弟。

冷血又问了一次：“真的？”

铁手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我是说——”冷血的神情陡然变了，再次变得冷峻起来，“你真的是诸葛先生请来的？”

铁手道：“你不信？”

“诸葛先生曾对我说，想害他的人很多，他常叫我小心。”冷血缓慢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给他惹麻烦。”

“你说得对。”铁手想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玦，“你认识这个吗？”

冷血果断道：“不认识。”

铁手无奈地重新把平乱玦放回怀中。

正当铁手思考该如何取信于冷血的时候，倏然间，风声一起，冷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他腰间的剑！

是用竹子削成的竹剑。

直刺铁手！

这一瞬太快，快到铁手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铁手更没有想到冷血会出手。

于是，铁手便没有动。

完全没有动。

冷血的竹剑在离铁手眉心还有半寸的地方。

停住了。

“为什么不避？”冷血收了剑，问道。

铁手笑道：“你不会伤我。”

“我看得出你的武功很高，虽然我不知道你武功究竟高到何种程度，但我这一剑没有用全力，你一定避得过去。”冷血道，“我想过，你如果是好人，你会避过去；如果是坏人，你可能会对我下手。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不动。”

“我相信你，你不会伤我，更不会无缘无故伤人。”铁手又问，“不过我没有出手，你怎么就知道我的武功很高？”

“我信你。”冷血道。

“什么？”铁手不解。

“你信我，我也信你。”冷血顿了顿，又道，“练武之人的身法与常人不同，你的步伐和站姿，我看得出，你的武功很高。”

“谢谢。”铁手又笑了，“你以后的武功也会很高，不会比我差。其实你现在的武功就已经很不错了，刚才那一剑很厉害。”

冷血怔了怔，他之前三个教练，除了韦夫子是教他学文的之外，陈金枪和贺静波对他都是很看不起，他这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称赞。

所以他歪了歪头，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以后的武功会很高？”

“我知道。”铁手笑道，“就凭是你是冷凌弃，你以后会很了不起。”

冷血有些开心，倒不是因为铁手的赞扬，他发现铁手的笑容很多。他自己平常很少笑，以前的教练也基本没有对他笑过，今天乍一看铁手的笑容，他才突然发觉，一个人笑起来是很好看，也是很让人感到舒服的。

“你这个人真奇怪。”他深深地注视着铁手，语气很认真地道，“不过我有点喜欢你。”

02.

冷血领着铁手重新回了小木屋，便径直走到了屋角的横柜前。铁手在后面看着这个小师弟，此刻还是小小的少年一个，身量没有长足，认真在横柜的架子前找东西的样子莫名地让人觉得有趣。 

而冷血似乎察觉到铁手在背后打量着他，倏地一转身，冷冷的目光像冰一样盯着铁手。

见惯了各种穷凶极恶歹徒的铁手，此时看着少年这副模样，反倒更觉好玩，不由又笑了一笑。冷血紧蹙着眉，心中总觉得这个人和以往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他不再说什么，只把手里的一个小瓷瓶和白布递给了铁手。 

“这是什么？”铁手接过问道。

“伤药。”冷血道，“你昏迷的时候我看过你的伤，已经有一天没有换药了。

铁手的伤，其实并无大碍。以前破案艰苦，数日都没有上药也是常有的事，他未曾想到冷血进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找这个，心中暖了一下。

冷血见他半天没说话，问道：“你不会是不会换药吧？”

铁手反问道：“你会？你受过伤吗？”

冷血点点头，道：“以前有。”

不料这句回答让铁手瞬间皱紧了眉头，脱口道：“你真的受过伤？”

铁手当然知道，这时候的冷血待在这罢了崖谷底从未出去过，自然更没有破过一件案，对付过一个恶人，那怎么可能还会受伤呢？

这些年来，四师弟见过的人除了世叔以外就只有他的那几个教练了。铁手心中思索，四师弟的那几个教练，除了韦夫子以来，其他的几位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他们既在斗将军一案中对付过四师弟，那么以前伤过四师弟也不是不可能。

铁手想到这儿，愤然道：“到底是谁伤的你？”

“忘了，好多年前的事了。”冷血觉得铁手这会儿有些奇怪，“不过左右就是野猪啊豹子之类的，那时候我还小，现在它们早都已经伤不了我了。”

到底是少年，说到最后一句时，眉毛不自觉地略扬了扬。

“你是说……原来……”

铁手知道自己这是误会了，自嘲地笑笑，看着冷血飞扬的神情，习惯性地伸手想摸摸冷血的脑袋，却被冷血蓦地闪过，警惕地看着他。

铁手发觉自己失仪，收回手，道了一声：“抱歉。”

明白了铁手并无恶意，冷血也不怪他，只是诧异于铁手这一会儿的态度举动。

不就是受伤，还是自己受伤，他怎么就那么一副又紧张又生气的样子吗？难不成他之前真的从来没受过伤，所以也真的不会上药吗？冷血想了一想，对方的武功应该很高，没受过伤倒也是正常，自己会了武功之后不就再没野兽能伤得了自己嘛。

这次他受伤，应该是遇到比他武功还要高的人了吧？

冷血自觉想明白了之后便道：“你坐下吧。”

虽不明白冷血要干什么，铁手还是依言坐下。

“我替你换药。”冷血说完，也坐到了铁手的身边，重新拿回铁手手里的瓷瓶，将瓶里的药膏倒在手心。

对于铁手来说，这不是冷血第一次给他上药。

对于冷血来说，这却是他第一次给铁手上药。

铁手这会儿终于可以近距离观察少年冷血的眉目，刀一样的黑眉，跟他长大的时候是一样的。

一样的还带着年青人的朝气。

少年低着头，全神贯注都在铁手的伤上，并没有注意到铁手看着他的表情。

“谢谢。”铁手半晌说道。

冷血摇摇头，只道：“你和诸葛先生的关系不一般吧？”

铁手问：“为什么这样说？”

冷血道：“以前我的教练们，包括我，都是称呼他为诸葛先生，只有你刚才称呼他世叔。”

铁手暗赞冷血的细心，点头道：“我是诸葛先生的弟子，只不过是他老人家要我们师兄弟几人都叫他世叔。”

冷血的眼睛一亮，抬起头看了铁手一眼，又再度低下头，继续一边上着药，一边道：“诸葛先生说过他一直都在与大恶人斗争，所以你这次受伤也是因为对付大恶人吗？”

“是。”铁手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那你就不用谢我了。”冷血上完药之后再用白布将铁手的伤口包扎好，起身将瓷瓶放回横柜，旋即道：“于公于私，我帮你都是应该的。”

他又回过头来，问道：“那个人你抓到了吗？”

“已经交给衙门了。”铁手看到了冷血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笑问，“如果没有抓到，你要帮我吗？”

“诸葛先生养育我这么多年，我还没有替他分过一次忧做过一件事。”

况且，冷血还有一点没有说：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本就是每个少年的梦，他在史书中看到的那些故事和诸葛先生每次来时给他讲的外面的故事，早已在他的心中起了激荡。

冷血的表情变化都被铁手看着眼里。

他明白冷血每个表情的心理，于是，他缓声道：“其实他世叔说过要收你做弟子的。”

“你说真的吗！”冷血乍闻此言，用了十足的定力才让自己没在铁手面前跳起来，可是他瞪得大大的眼睛和眼睛里的光芒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激动。

“当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铁手没有骗冷血，他只不过把诸葛先生对他说这话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想知道世叔跟我说过你什么吗？他说你很聪明，很坚韧，很有志气，以后定能成大才。他现在没有收你，是因为他如今为国事所累，无暇抽身，但他一直记挂着你，再等几年他一定会收你做弟子。”

冷血听着铁手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听得很认真。

许久，他有些雀跃道：“谢谢。”

铁手不解道：“谢什么？”

冷血真诚道：“谢你告诉我这些话。”

铁手笑道：“不要再谢来谢去了，我们之间就不要再说这些了好不好？”

铁手说这句话时，突然让冷血感到很亲切，像是他们真的认识了很久很熟悉似的感觉。

冷血眼睛一眨，道：“可是，你刚才也说了谢谢我啊。”

“是是是，那是我的错。”铁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那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说了？”

“好！”冷血爽快一笑。

“嗯，”铁手忽然一转话锋，“你的话都问完了吧？”

冷血点点头。

铁手道：“那现在我可以问你问题吗？”

冷血道：“你问。”

铁手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冷血转头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漏刻，道：“未时一刻。”

铁手摇摇头，道：“我是说，现在是哪一年哪一天？”

冷血深切地看了一眼铁手，迟疑片刻，仍是什么都没有问，回答了铁手的问题。

铁手皱着眉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冷血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铁手说道，“我本来想去先看看世叔的，但是现在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冷血没有再问，铁手却在想。

他本是想先去找到诸葛先生，搞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到了这里，还能不能回去的问题。然而依刚才冷血所说的时间，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正跟着诸葛先生在宫里当差，他若现在找去，必有宫里的人看见。

所以，至少得过几天，等世叔从宫里出来，才能再去找他了。铁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心中一阵烦躁，也不知那边儿自己的突然消失会不会让世叔和师兄弟们担心。

“不想了。”铁手忽地自语，又看了看冷血正疑惑地瞧着他。他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学武功？”

一说到这个，冷血用力地点了点头。

冷血看得出，铁手的武功比他以往所有的教练的武功都要高。

“那我现在教你。”铁手顿了一下，又笑道，“不过我剑法不是很好，你要担待点。”

03.

山风和煦，将林间的树叶都吹得舒展开来。

冷血走在前面，手里拿着的还是那把用竹子削成的剑，蓦然，他转过身来，将手中竹剑一抛，就抛到了铁手的手里。

“你这是？”铁手问。

“就是这里了，我平时都是在这里练功的。”冷血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恳切道，“你之前没有动手，我们现在来比试比试好不好？”

“比剑？”铁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嗯。”冷血点点头，想了想继续道，“对了，你刚才说你不擅长剑法，那你擅长什么功夫？”

“你真的想比？”

“是。”

“那好。”铁手把竹剑递回给了冷血，“你的剑。”

冷血摇了摇头，并不接，道：“我用这个。”

他晃了晃手中的树枝。

铁手闻言，还是把竹剑放在了地上，随后，也捡起地上一根树枝，笑道：“行，那我也用这个。”

说完一拱手，已摆开了架势。

冷血见状怔了怔，他看得出这是铁手对他的一种尊敬。

比武的提议，只是他一时兴起。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郑重其事，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对手来尊敬。

冷血一敛神，同样对着铁手一抱拳。

两根细长的树枝在铁手和冷血的手中如同真的剑影一般在林间穿梭。

风越来越大，两人的头发都被吹得飞扬起来。

冷血一向是遇强则强，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好的对手，转眼间两人已过了数招。冷血越感欢喜，胸中豪气被激发出来，如流星一剑直刺铁手心口。

这一剑，铁手自然避得过，冷血也相信铁手避得过，所以他使了全力，只进不退。

冷血的剑也确确实实从来都是只进不退的。

可是，冷血没有想到的是——铁手竟然没有避过这一剑。

或者，准确来说，铁手根本没有避。

他只是在空中转了一个身，左手霍然朝旁边的一株大树上发了一掌。

这一下着实令冷血始料未及。

但冷血清楚的是，自己绝对不能伤人。 

冷血将这一剑立刻收了回去。

然而，别人发出的剑尤可能收得回，冷血发出的全力想要收回，只能伤到自己。

这一点，冷血清楚，铁手也清楚。

因此，铁手再度发了一掌。

他的右手扔下手中树枝，朝着冷血发了一掌。

汹涌的一掌。

奇怪的是，冷血中了这一掌竟没有感到丝毫的伤痛，相反，他只觉一股轻柔但博大的内力进入了自己的身体，而因自己收剑反震的内力却被这股内力化解得彻彻底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一旁的那株大树上忽然落下一条花色斑斓的长蛇！

它正好跌在铁手右手的手臂上，狠狠地对着铁手的手臂咬了一口，随后落地，隐入草丛之中，很快便没了踪影。

“你怎么样？”冷血一震，迅速跑去了铁手的身边，“你刚才在做什么？”

冷血又仰头望向一旁那株树，只见树上筑着一个鸟窝，窝里几只正嗷嗷待哺的幼鸟。

“你是为了救它们？你知道这蛇有多毒吗？你不要命——”冷血一边慌张地说着，一边检查着铁手的手臂，却突然想到铁手如果不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反震而伤，也不至于伸出右手手臂而遭毒蛇啮咬，他余下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铁手却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笑道：“没有事的，你放心，这毒还毒不了我。” 

他见冷血的眼神似是不相信，又撸开袖子：“你看。” 

“你没受伤？”冷血很是高兴，但也很是不解，“可我刚才亲眼看见它咬了你一口啊。”

铁手道：“所以，幸亏它咬的是我的手，要是它咬的是我身上其他地方，那我可就死定了。”

只不过，铁手没有说的是，他断断不可能让那条毒蛇落在他身上其他地方。

冷血眨了眨眼睛，看着铁手，依然十分疑惑，然而既知道了铁手的确无事以后，便也安心，真诚道：“你的剑法真好。”

他明白，若没有多年的造诣，是断不会有这样的剑法。

他更明白，对方一开始并没有使出全力。

“你的掌法和内功更好。”

冷血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显露着崇敬的神色。

不待铁手将谦虚的话说出，冷血真心又恭敬地道：“你教我好不好？”

“本来就是要教你的啊。”铁手又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冷血的脑袋，这次却提前反应过来，忍住了，“也不对，不叫教，我教不了你。你愿意的话，这些天我陪你在这儿练功。”

说完，他对着冷血笑了一笑。

冷血也笑了。

冷血第一次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

此际，正是午时刚过没多久。冷血在林子里练功，铁手坐着树旁看着他，还看着天上的太阳。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一会儿便已到傍晚。铁手起身，似是想了一会儿，就自己一个人径直离开。

冷血自然注意到了铁手的离去，却并没有说什么。

天快黑了，他本来就是该走了的，以前的教练们都是教完自己这天的功课或这一套剑招之后，就离开谷底前往别处，至少铁手今日还陪了他一个下午。虽然如此想着，但不知为何冷血此刻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他更加专心致志地练起了功。

半个时辰后，又是一阵山风吹过，随着山风送来的还有一阵阵香味。冷血收起剑，转身一看，却见铁手正向他走来。

冷血惊喜道：“你没走？”

铁手疑惑道：“去哪儿？”

冷血道：“那你刚才是去干什么了？”

“刚才去了你屋子一趟。”铁手笑道，“用了你一点东西，你不会介意吧？”

“我的东西？”冷血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东西。

“走吧。”铁手拉着冷血的手，“你练了一天的功，该休息休息了，明天再来。”

冷血这回任由铁手拉着自己——好像铁手本是这里的主人一般，拉着自己回到了不远处的小木屋。

屋内的桌上，正摆着一碗熬得雪白的鱼汤和一盘鲜嫩的野菜，当然还有两碗米饭和两双筷子。

铁手见冷血发着愣，偏头一笑，道：“还不饿吗？可是待会儿饭菜会凉的。”

冷血诧异道：“你做的？”

铁手笑道：“不然这里还会有第三个人？”顿了顿，又正经道：“我看天晚了，该准备吃的了，本来想问你想要吃什么，可看你正在练功，也不好打扰你，就自己到了木屋想找找食材，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出一缸米。还有这鱼，是我在河里抓的，野菜也是我才摘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铁手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自信的，特别是在冷血的面前。

毕竟，他知道许多年后，当他们成为师兄弟后，冷血也是极喜欢吃他做的东西。

果不其然，铁手带着冷血坐下，冷血一边吃着，一边高兴地点头。铁手看着欢喜，也不停地给冷血夹菜。

食毕，铁手准备收拾碗筷，冷血阻拦道：“我来吧。”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铁手道：“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走？”冷血看了一下天色，“待会儿天彻底黑了，不好出谷。”

“走？我干嘛要走？”

“你不出谷吗？那你晚上住哪里？”

“怎么？”铁手玩笑道，“我住这里不行吗？才给你做了饭，就要赶我走？”

“不是，”冷血开心笑道，“你住这里当然可以。”

铁手忽道：“以前你的教练们都不住这儿的吗？”

冷血摇摇头道：“他们只是教我功夫，每日教完就会出谷，第二天再来。”他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的房间啊。”

“不然——”冷血又打量了一下屋子，“你睡床，我睡地上？”

“那怎么行？”铁手连忙道，“你睡床，我睡地上就是。”

“没事，以前我跑远了，也常常睡在野外地下的。”冷血虽如此说，可听着铁手刚才不容反驳的语气，又想了一想，只好道，“既然只有一张床，要不……我们睡一起？”

这个提议，本来是铁手一早便想说的，然而又想着对于冷血而言，今天是自己第一次和他见面，以他的性子恐怕不会答应。 

却不曾想到反而是冷血先行提出，铁手自然笑道：“行！”

04.

溪水清而浅，冷血拿着木筒深深地舀了满满一筒水。

这是后山山坳上的一条溪。

与铁手相处十余日，每餐饮食和家中事务件件都是由铁手来做，冷血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幸而两人闲聊之中冷血知道了铁手最喜欢的是喝水。

喝白水。

白水有什么好喝的呢？冷血不明白。不过冷血知道，在这山谷里，就要属这条溪里的溪水最是清澈甘甜。

于是，冷血一大早就来到了山坳，然后带着他舀满的这筒溪水又回了小木屋。

铁手并不在屋子里，他很早就出了门，听他说是出谷办事，这也是铁手十余日来第一次出谷。

冷血把木筒放在了案上，就再度出门去练武。

然则，这次冷血练武的地方却没有选择他以往一贯在的松树林里或山岩峻岭之间。

而是到了进谷的一条必经之路的道上。

冷血练起了掌法，这是铁手教他的。铁手最开始先教了冷血一套剑法，冷血学得很快，只不过几日就已全部领会并熟练。铁手笑说自己剑法不精，也没什么可教，便再将一套掌法教给了冷血。

练了一会儿，或许是练着铁手教给他的掌法的缘故，冷血这期间总是忍不住想起铁手。

离铁手出谷已经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也不知他才何时回来。冷血又突然想到，自己并没有问铁手出谷办的什么事，需要多久，所以铁手今日还能不能回来其实是说不准的。

想到这儿，冷血忽然感到有一点寂寞——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寂寞。盖因在冷血前十余年的生涯里，早已经习惯了什么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从前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的。

冷血的手腕一转，倏地抽起了插在一旁地下的竹剑，用出掌的招式猛然出了这一剑。

这招过后，冷血自己倒怔了一怔。

大概是之前心不在焉，又大概是他本来就还是更喜欢剑，总之在刚才冷血就下意识地抽起了竹剑又出了那么一剑。

不过，在怔过之后，冷血的心思却是转得很快，他遽然想到了曾经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话，天下武学总是相通。他的心念一动，便又打出一掌，比划了起来。

一旦专心起武功，冷血也就不再去想其他的事了，不觉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正在冷血继续练着功夫的时候，他忽感觉到山崖上好像有人朝着这里走来，欣喜地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棵参天大树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冷血跳到了一旁的另一棵树上，这样虽然站的高了些，可还是依旧什么都看不到。直到等了一会儿，山道上的人已走进了谷内。

果然是铁手 。

再仔细一瞧，铁手的右手还拿着一个包袱。

或许是因刚才等得不耐烦的缘故吧，又毕竟是少年心性未泯，冷血玩心忽起，飞身而下，一剑便朝铁手背后刺去。

铁手正走在路上，全没想到会忽听得这破风之声，他伸手向后一抓，只听一声响，竹剑顿时碎成了碎片。

冷血跟铁手相处的这几日早知道了铁手的手上功夫，他故意刺出最凛厉的一剑——太刚易断，这正中冷血下怀，他停也不停，掌出，用的却还是剑招。 

带着剑意的一掌。

与此同时，铁手已然回过身来，刚欲发掌相对，一眼看见的竟是冷血，这掌当然不能再出，只有猛地避过。

冷血也就此停手，不再出招。

然后，他站在铁手的面前，神采飞扬地看着对方，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道：“你回来了。”

铁手这回却没再像往常一样对着冷血笑，沉默了一会儿。

冷血见铁手没说话，呆了一呆，道：“你生气了吗？”

铁手摇头叹道：“没生你气，只是你就不怕我刚才不知道是你，真的伤了你？”

冷血闻言，放下心，道：“我有想到可能会受伤，不过我只是想试试新想的武功，也找不到其他人试招啊。”

铁手被他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弄得只好苦笑，无奈低声自语道：“你倒从小没变过。”继而又好奇问道：“什么新想的功夫？”

冷血先在空中打出一掌，旋即扬眉欲言，只听铁手抢先说道：

“掌剑？”

冷血喜道：“掌剑？这个名字好！”

铁手问道：“这是你刚刚想出来的？”

冷血点头道：“是，还要谢谢你教给我的掌法，我才能想到。”

铁手的神情似乎变得有些古怪，正当冷血不解之时，他说道：“不用谢我，这是你的本事，没有，你也迟早能想出来。”

他又走近冷血身边，接着冷血之前的第一句话道：“嗯，我回来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们早点回家好不好？”

冷血想了好半天，也没有想出今天究竟是个什么特别日子，但他没有犹豫，当即颌首，便跟着铁手一起踏上回小木屋的路，并于路上询问。

铁手笑着回答道：“不记得了？今天是中秋啊。”

中秋？今日的确是八月十五日。

冷血记得他书上看到的记载，八月十五是谓中秋之节，团圆之节。

而除了书本上的印象，冷血还记得以前韦夫子教了他四年多，每年但逢这一日，还有年关的时候，都会与自己打招呼，提前回家过节。

由此可见，这个节日，对人来说真的很重要。

于是，冷血点点头，对铁手道：“我知道，我在书上看过。”

铁手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端详了冷血须臾，复又继续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只是在书上看过？”

冷血道：“也听韦夫子说过。”

铁手又问：“没人陪你一起过？”

冷血摇头道：“就我一个人。”

冷血说得平淡，铁手听着却在心里泛起了涟漪。

他清楚，世叔现在不把四师弟带回京自有其道理。京城的风滔波澜不比在这里好，但不管怎么样，从小自己和大师兄、剑僧都在一起，有兄弟相伴，多少险恶也可以笑着面对；三师弟在江湖上浪迹多年，也交了不少朋友。

只有四师弟，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却从小在这种地方十余年未曾出去过。

想到此处，铁手不禁又有些心疼。

两人已走进了木屋，铁手把手里拿着的包袱放在案上打开，说道：“那今天我陪你过。”

冷血心里突觉开心，面上也表示了出来。

他本就是喜怒都形之于色的人。

随即，他看了一眼包袱里的东西。

有各种吃食水果和一件袍子。

铁手拿了其中一个糕点递给冷血，道：“都是因为今天过节，我才去买的。这个叫月饼，中秋吃的，你尝尝，我也不知道那家店做得好不好。”又指着那袍子道：“中秋礼物。”

冷血接过咬了一口，嘴角微微弯起，道：“很好吃。”又问道：“你出门都是买这些吗？”

铁手道了一声：“是。”

冷血沉吟道：“中秋都要送礼物的吗？这个我没在书上看到过，我都没有准备送你的礼。”

说到最后，冷血的声音有些低，又遽然想到什么，拿起放在案上的木筒，交给铁手。

“你上次说喜欢喝白水，这个是我专门去打的，这谷里最清的水。”

铁手听罢笑了起来，接过喝了一口，只觉格外的甘甜，道：“这个就是你送我的礼啊，也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

说这句话的时候，铁手再一次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冷血的脑袋。

而这一次，冷血只是一愣，却没有再闪避。

他看着铁手，眼眸里都是笑意。

05.

明月如水，洒遍山谷，知了在林间叽叽地叫个不停。

夜晚的风有一丝丝的凉意，铁手捡了些木头生起火烤着。

冷血和铁手就并肩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之上。他们一边喝着酒，冷血一边听铁手讲着各种故事。

酒，是铁手今天才从外面买回来的，冷血很早就听说过这个东西，却是第一次喝，一开始竟然有些不习惯，后来多喝上了几口，便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相比较起来，冷血此刻最喜欢的还是听铁手说话。

什么都不做，就听人说着话，冷血才发觉是件这么让人开心的事，开心得觉得脑子好像有些晕晕的了。

“你喝醉了？”铁手挽住冷血的肩膀道，“也难怪，这是你第一次喝酒。”

冷血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道：“这个样子就叫醉啊？你很喜欢喝这个吗？”

铁手笑道：“我还是更喜欢喝水，你今天送我的，我就很喜欢。只不过，我想起了有个人他很喜欢喝酒，特别是在中秋，只要我们几个都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喜欢边吟诗边喝酒的。”

话落，稍稍一顿，铁手的眼里露出了忧愁之色，声音也不由放低。

“今天是中秋，也不知道那边儿他们怎么样了？”

冷血虽然现在有些迷糊，但却也听出了铁手语气的伤感，一时不明白铁手想到了什么，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接话。

只听铁手接着道：“我明日还要出谷一趟，这次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

“你又要走？”冷血觉得自己瞬间清醒了，“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铁手回答道，“我今天出谷，打听得世叔在离这儿不远的一个镇子，我有些事情想要去找找他。”

听见是去找诸葛先生，冷血的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诸葛先生吗？我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铁手笑了一笑，道：“等我见到他，我们再一块来看你。”

“嗯，”冷血知道铁手说过的话都作数，他看着铁手，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我等你们。”

铁手点点头，面上微微一笑，心里却忍不住地有些烦恼，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正好今天打听到世叔的消息，他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自己必须去找他，可是找到他之后说什么呢？自己在这里这么久，因为照顾冷血的缘故并没有去想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想了。

带着这些苦恼，铁手一夜没有好好睡，冷血因喝了不少酒，睡得倒是香甜。

翌日清晨，铁手洗漱完毕，便出了谷。冷血送他到了谷口，两人就此分别。

待铁手到了最近的一个镇子里，买了一匹马，这样速度快了不少，没有多久就到了传言中诸葛先生所在的那个镇子，可再一打听：

——原来诸葛先生早已离开了那里，去往了别处。

铁手搞清楚了诸葛先生离开的方向，想了一想：那不正是罢了崖的方向？难不成世叔是去罢了崖谷底了？

兜兜转转，铁手又回到罢了崖谷底。而他进谷之时，刚刚好正是入夜的时候。

林子里静悄悄的，铁手估量着这时候冷血应该还没睡，正行走着，忽觉一旁有些声响，他偏头看去，一柄竹剑直刺过来。

看见这柄竹剑，铁手当然明了对方是谁，任由竹剑抵住自己的咽喉，笑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岂料这次冷血只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语气生硬地问：“你是谁？”

铁手见状一阵愕然，呆了一会儿，很快便猜测出来：“世叔来了吗？”

“你骗我！”冷血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怒气，“诸葛先生说了他最近有事，自贺静波离开之后，他一直没还没来得及让人来我这儿。你到底是谁？”

铁手见自己的猜测正确，叹了一口气，刚想解释，忽听耳旁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是我的弟子。”

“世叔！”铁手惊呼。

诸葛先生从密林里走了出来，看向铁手问道：“游夏，你怎么会在这儿？”

“世叔，我……”铁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先对诸葛先生鞠了一躬，再接着道，“世叔，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诸葛先生看铁手的表情语气就知道他要说的事不是小事，点了点头。

这时，冷血早已把竹剑放下，半晌道：“你没有骗我？”

“对不起，我的确不是世叔派来教你武功的。”铁手抱歉道，“不过，在其他的事上，我没有骗过你。有些事，我不好对你说，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到现在我自己都还不信。不过你要相信，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恶意。”

诸葛先生看看铁手，再看看冷血，过了一会儿，说道：“小弃，游夏是我的二弟子，你们以后也会是兄弟。游夏，你跟我进屋。”

冷血明白诸葛先生让铁手进屋，那就是不包括自己的意思。他待在外面，心情却忍不住雀跃。

——原来铁手没有骗自己，他真的是好人。

——他们以后还会是兄弟。

而待铁手跟诸葛先生进了屋之后，诸葛先生便皱眉道：“这些日子，你都到哪去了？十几天前你突然就在宫里失踪了，我找了你许久都没有找到你，一直找到这罢了崖附近，无奈决定顺道去看看小弃。”

他说着，皱起的眉不由舒展开来，抚着髯，玩味地笑道：“看样子，小弃倒是很喜欢你。我来到这儿，先给他说了我最近一直忙着，都没有空请人来看他，他的脸色突变，却也没有告诉我你的事。我意识到有问题，悄悄跟着他，不曾想却是看到了你。”

“十几天前我……”铁手把诸葛先生的话梳理了一番，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因此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一一告诉给了诸葛先生，末了见诸葛先生一直没说话，便苦笑道：

“世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如果是别人，我的确会这样认为。”诸葛先生郑重道，“可是你不会。”

他顿了一顿，又道：“而且，你失踪之后我有打听过，也确实有人曾经看到过你说的那个在天上发出声响的东西。”

“那个东西其实大师兄也有见过，不过是以后的事了。”

“哦？”

铁手正打算把关七之事讲给诸葛先生听，可是这样一来又要牵扯到未来许多事，他刚打算从头说起，却才不过说了两个字便听到屋外忽传来异响。

赫然又是那晚所听到的异响。

铁手抬起头，向窗外一望，还什么都没有看到遂觉自己的头忽地又莫名地晕了起来。

当铁手再次清醒，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发现他正伏在一张案前。

铁手一惊，心中正疑问千万，敲门声还在响着。他转身准备开门，只刚刚走了一步，只听“砰”的一声，门开了。

门是被踢开的。

踢门的是冷血。

——铁手熟悉的已经长大的冷血。

“二师兄你没事啊。”冷血看到铁手后神情放松下来，可再看了看被自己踢坏的门，脸一下又红了，“我是想起明天有些事，现在要跟你说，所以又回来了，可是敲了很久门你都没有应，我怕……我……”

“二师兄？”冷血忽然发现铁手现在的表情不对头。

“四师弟？”过了许久，铁手问了一声。

“嗯。”冷血答应。

铁手四下一瞧，这儿的布置他很熟悉——这儿是神侯府旧楼，他虽然心中还是震惊，却也明白自己又回来了，半晌问道：“我刚才也在这里吗？”

“是啊，我们不是才说了很久的话吗？”冷血皱了皱眉，又停顿一会儿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二师兄你怎么了？自从你这次回来就很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铁手继续追问：“这次……我是十几天前回来的吗？”

“是。”冷血心中再不解，对铁手的问题都是好好回答，但还是担忧地道，“二师兄你有事可不可以告诉我？”

铁手走上前，拍拍冷血的肩膀，笑了笑道：“是有些事，不过你放心，现在好了，没事了。”

……

在时空的另一端。

后来的后来。

铁手因金梅瓶和相助追命冷血二事前往危城，临行前与无情告别。无情与他谈了许多。

铁手明白。

无情很少说这么多的话。

大师兄很少这样说话。

他外表冷傲，但内心激情。

（冷血外观剽悍，但心却热情。）

所以他激动。

（冷四弟也常冲动。）

因而才在他临行前说出这一番话。

（——老大和老四多相似但又多不同啊！）

——自己，还有三师弟、四师弟都奉令出京，对付凌惊怖，就只有大师兄，因一双脚行动不便，只有留守东京。

（难怪大师哥内心激荡了。）

这些想法铁手竟一不留神说出了。

无情笑着问：“你怎么知道四师弟是什么样子？你见过他了？”

“呃，见过吧。”

本是说笑的无情愣了愣：“什么时候？”

“几年前了吧。”铁手也笑道，“不过我见的，倒不是现在的他。”

END

最后一段有部分是原著原文。

这也是好几年前的文了，那时候觉得在二爷还没去危城之前，看着大师兄想着小师弟，居然对小师弟那么了解是bug，所以在这篇文里的结尾写了这一段。

 不过现在越来越觉得那并非bug，而是他们本来就早已见过。

毕竟24原著首次同框直接彼此称呼“二哥”“四弟”，双方对话语气都非常熟悉亲昵。

所以我这篇文最后一段才应该是bug吧。